没有咖啡的日子

每次旅行前，常常提醒自己：不要忘记带咖啡！

　　咖啡是美国上班族的救命稻草。不知多少人每天早晨用一杯浓黑的咖啡把自己灌醒，才能开始新的一天工作。

　　我是公司里唯一的东方人，也是唯一在咖啡里加糖加奶脂的人。办公室里的咖啡壶一天到晚都在冒着热气，墙上有一张漫画：“The coffee maker is broken(咖啡壶破了)”。漫画中的人物个个东倒西歪，只有老板捧着一叠文件无可奈何地叹气。

　　咖啡几乎可以在美国的任何一个公共场所找到。如果咖啡还不足以激起高昂情绪，那就再加点儿兴奋剂，当然也有人就着咖啡服下镇静剂的。如今美国股市动荡不安，动不动升上500点又掉下600点，许多人承受不了过山车式的激烈起伏，求助于兴奋剂、镇静剂，继续在这高风险投资的战场上搏杀。

　　一直想给联邦储备局主席格林斯潘先生建议，不需要再加息给过热的股市泼冷水，只要全国停止喝咖啡一周，美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一定会放缓。

　　咖啡还使我想起了东西方文化的不同。有文化修养的中国人向往着这样一种生活境界：捧一杯冒着淡淡香气的热茶，听着窗外与己无关的风雨声，品味着一本《红楼梦》。而常看到的美国人的情景是：迫不及待一仰脖子喝干最后一滴咖啡，或冲入体育竞赛场，或杀回现实生活激烈的搏斗之中。这两个例子似乎特别符合专家对中美生活方式的比较：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以情境为中心，而美国人则是以个人为中心。你在接受咖啡的同时，似乎也接受了一种生活方式。有一阵子，一闻到咖啡的香气，我就会变得兴致勃勃，有一种彻头彻尾生活在美国、与其生活节奏合拍的感觉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医生告诫我，喝咖啡对你的健康不利，最好一滴也不要再沾。

　　没有咖啡的日子，总是觉得日子有点儿不对劲，每日早餐如果有果汁、黄油、面包，没有沁人心脾的咖啡香气弥漫在厨房里，那早餐就缺少了一种情趣。办公室里虽然有了咖啡的味道，但你已离开了那支痛饮咖啡的队伍，只有就着中国绿茶凑合读那些英文商业文件，工作节奏明显放慢，又悟出了另一层道理：从我一不小心喝上了咖啡这件事看来，一个人从原本的文化环境里走出来，再进入另一种文化中生活和工作，还是可以适应的，也许是部分的适应：只要你看看“麦当劳”的生意在中国多么红火，也不难想象地球村已经是你中有点儿我，我中有点儿你。

　　初春到阿斯本滑雪，在小镇上看到一间不俗的书店，里面有古旧的波斯地毯、笨重的英式沙发、成排成排的书架。二楼上有一些小桌椅和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，那上面分明立着十几支红蜡烛。文化和商业在这里不仅不冲突，而且相得益彰，正符合我那天在这世界闻名的滑雪胜地的心境。正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消磨时间，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从身边飘过。我来不及犹豫地伸出手指向侍者示意，似乎岁月倒流，重返尘世，没有咖啡的日子从此结束。